2013年11月25日 星期一

不要再迷戀GDP了


 
 

前一陣子看了一本日本小說, 不知道為什麼作者一直很強調裡面主角的體脂率. 常用到他那由70%水和20%油脂構成的200磅的龐大身軀, 就此墜入地獄的黑洞中”. 什麼叫體脂率”? 你身體裡脂肪佔體重的比率. 體脂率低代表著你的身體中肌肉成份愈高, 理論上這個人會比較健康. 當然, 我們還可以順便講二個大家都知道的常識. 通常身高200cm體重會大於170cm的人. 同樣是170cm, 體重70kg的人不見得就是80kg的人健康(體脂率就是其中一個指標).

 

這跟GDP什麼關係? 你可能知道最近我們政府都為GDP成長率能不能保2%正在努力奮鬥著. 傳言本週就會宣佈正式調降GDP數字, 於是在野黨就開始拼命罵, 為了怕在野黨罵, 政府就拼命推一些計劃想辦法讓GDP成長率至少能維持在2%. 可是你真的想想, GDP成長率這個數字最後是2.05%, 1.99% 還是1%跟你真的有關係嗎? 坦白說, 有啦. 因為你的老闆會在年底寫一封EMAIL給全部員工, 告訴大家因為景氣低迷, 所以今年的尾牙預算減低和年終獎金減半, 懇請各位同仁見諒, 並期待大家來年能更加努力.(不過就算GDP成長是2.5%, 他還是會寫一樣的信啦!)

 

這是我想說的, 過去幾年來不知道是不是找了太多學者入閣, 我們的政府很迷戀這種絕對數字. 造就的結果是, 我們一直在追求體重的成長, 卻不在意長的到底是肌肉還是脂肪? 我可以舉幾個例子告訴大家:

 

你可能不知道, 我們政府正在推動一個叫中堅企業計劃. 政府打算投入大量的預算來扶持中堅企業. 你的第一個問題一定和我一樣, 什麼叫中堅企業”? 按照理想, 我們政府指的是像巨大(捷安特)、美利達這種資本額沒有像台積電這麼龐大, 但是又有點全球競爭力的公司. 好了, 接下來我們政府打算怎麼扶持這些企業呢? 不意外, 就是低利融資和租稅獎勵! 這個有用嗎? 你不妨想想看, 如果你是巨大的財務長或是總經理, 你一個月可能會接到十通以上來自銀行的電話, 希望要借錢給你. 很明顯地, 在台灣真正的中堅企業是絕對不缺錢的. 他們真正的需要的是統合型的整體行銷, 由政府出來帶領他們拓展一些開發中的市場, 像非洲或是東南亞. 但是很抱歉, 我們的官員和公務員比他們員工還要廢. 我們駐外單位人員忙著接待立委和層出不窮的官員考察, 他們知道哪裡有好的餐廳和夜店, 更勝於他們對當地企業的了解.

 

可是中央政府要推動這項計劃, 各級公務人員一定要勠力達成目標啊. 我們的行政院長當過研考會主委, 他熟知如何追縱和管考各項計劃的進度. 於是呢, 另一種有趣的事就發生了, 有一些中堅企業認為反正政府給錢利率又超低, 大家不拿白不拿,  拿去買房、投資海外商品, 不然就拿給地下錢莊去放款都好. 可是更多的是假的中堅企業, 他們知道政府有這種計劃, 於是透過立委、透過公會想辦法把自己列入符合資格中. 這些企業因為真的欠錢, 而公務人員又要達成業績, 於是一拍二合錢就給了這些企業. 你或許想, 政府不就是希望把錢給需要錢的企業, 這樣不是剛好? 你再仔細想想, 在台灣游資氾濫的今天, 什麼企業會借不到錢? 本身企業前景有問題, 還款能力有問題, 老闆喜歡把公司資金挪作他用的公司. 最後呢? 政府撥了大筆經費美其名為助長經濟成長, 最後這些錢不是像肉包子打狗, 不然就是流入了虛胖的經濟體中. ~對啦, 房價上漲其實也是有助於GDP成長. 所以不少人感覺很奇怪, 明明經濟不佳為什麼房子還不停地在上漲? 是的, 我們政府的刺激經濟政策也從中幫了一忙。

 

再舉一個例子, 我們國家有一個很了不起的單位叫國科會”. 顧名思義, 這是個推動國家整體科技水準發展的單位. 我們政府很重視國家科技發展, 認為這牽動著國家長期的競爭力, 因此每年都撥給國科會大筆的預算. 接下來國科會會拿這些錢來鼓勵學者作研究. 再來呢, 我們政府有很多大步邁進的計劃, 例如你一定聽過的邁向頂尖大學計劃. 也就是以5500億的補助, 來希望台灣某些大學可以因此進入世界頂尖大學. 以上看起來都沒有問題. 但實施上絕對不是如此, 首先, 沒有被列入的學校覺得不公平. 以我的母校政大為例, 這是一所以社會科學為主的學校, 在一開始, 頂尖大學計劃偏向自然科學, 所以政大沒有被列入. 政大的校長當然覺得很不爽, 好歹大家都說台政清交, 憑什麼台清交甚至更後面的學校都有, 政大就沒有? 是不是代表著政府只重視自然科學不重視人文科學? 是的, 政大三小沒有, 最多的就是當公務人員和當立委的校友. 所以呢? 政大被列入了. 政大被列入後, 愈來愈多的學校也跟進, 於是我們的頂尖大學就像當年的自強號或是未來的高鐵站一樣, 愈來愈多. 然後呢? 有些學校真的進不去只好也跟著找關係關說, 結果, 教育部只好又推出其他的迷你版計劃, 突然間台灣幾乎所有大學都要同步邁進世界一流大學計劃.

 

這聽起來沒什麼不好不是嗎? 我告訴你問題出在哪裡? 國際上所謂的頂尖大學有一定的評比, 除了師生比(這幾年台灣教授過多招生不足, 這項台灣學校通常都很強), 大抵上最重要的就是學術研究, 也就是你們學校的老師和學生有多少篇文章發表在國際學術期刊或是重要的會議上, 或是該論文被其他論文引用的次數(SCI, SSCI, EI). 好了問題來了, 因為學術研究是國際上認同頂尖大學重要的評比, 而我國重要的目標就是讓幾所大學進入頂尖大學排名. 於是肩負這項責任的教育部和國科會就聯手, 一手蘿蔔一手鞭子, 要求各大學都要把這項指標列入學校評等中, 相對的, 各校也自然把這項壓力向下到各系所中, 最後論文發表成為了每位老師升等最重要的工作(而不再是教育學生).

 

好了, 如果你是一位助理教授或副教授有升等壓力你要怎麼辦? 自然科學我不懂, 社會科學是一件很尷尬的事. 因為社會科學主要就在探討你所在國家或是區域內的行為, 頂多拿來和世界各國作比較. 可是因為台灣很小, 寫台灣的主題很難引發國際期刊的興趣. 所以怎麼辦?  很簡單, 去研究中國大陸. 結果是什麼? 我們政府拿了很多錢請學者去研究中國大陸.

 

還有另一種情況是, 因為近年來不管是因為新興國家的加入或是單純投入學術的人變多了, 社會科學的題目很多都有人研究過了, 可是老師們又有發表的壓力, 於是研究主題不少就開始走向艱澀刁鑽, 這些題目或許因為罕見會選入國際期刊, 但其實對我們社會沒有太大幫助. 更重要的是, 當我們政府透過利誘和脅迫把資源引導去追求虛胖的大學排名時, 同時被荒蕪的不只是本地的研究, 還包括了大學除了研究外, 另一個重要的議題─教育學生。今天台灣很多大學裡, 學生上課不再是求取知識, 反而更像補習班. 授課內容主要是以考取公職或是專業証照為大方向, 師生之間更像是顧客關係。

 

我記得我以前寫過一篇文章叫不要用經濟學教科書治國專家才是最大的風險談過類似的概念. 我們的政府找了很多學者來擔任部長. 毫無疑問, 這些人非常聰明學問也非常好. 但是學者治國往往有一個重要的盲點, 他的人生可能花上數十年浸淫在某項理論, 這讓他100%深信這項理論必然是真理. 他們的養成訓練讓他們相信研究、相信數據, 可是卻常常忘了很多研究或數據都是可以透過調整而來的.

 

GDP成長率有意義嗎? 特別是這種建構在虛胖的GDP成長率是沒有意義的. 台灣政府不顧天價負債數字, 每年還編了大量預算去作多數沒意義的公共工程, 為的就是要讓GDP好看, 台灣刻意壓低匯率, 為的就是讓早就是台灣經濟主流的三角貿易可以把單下在台灣,  再轉去到中國大陸或越南廠, 求的也是GDP成長數字. 為了這種虛榮的數字, 我們這一輩或是下一代要揹負國家破產風險,  我們要承受物價上漲之苦. 而這一切只是為了政治人物可以告訴你, 我們GDP今年成長了2%,  台灣經濟真的沒有你想的差 
下次你再看到官員在辨解或立委漫罵GDP時,  或許你該想一想, 這種數字有意義嗎? 是1%的肌肉成長率還是6%的脂肪成長率有意義?